在历史中找寻“自由”  

李宏图 
 
本期奉献给大家的是一组关于对“自由”概念进行探讨的文章，作为这一组文章的主持人，似乎应该写点什么来表明我们编辑这样一组文章的用心。就文章的主题和内容本身所具有的意义，我想就不用多加解释，显然，对于自由，这一已经成为人类基本价值观的内容理应要给予关注。事实上，它也是学术界最为引人注目的研究课题。
这里，想就贯穿在这样一组文章中研究方法上的学术旨趣稍加解释。
记得英国思想史家格雷曾经这样说过，理解自由主义的历史，必须从个人主义的语境中去理解，自由主义没有单一的、一成不变的特性和本质，它有着多种不同的特性。这种概括的确完全符合历史的事实，因为在自由主义的历史演进中，不同的思想家们作出了不同的解释，给出了不同的定义。因此，自由主义思想有着丰富的历史多样性，或者说，在历史的进程中，自由呈现出多重的传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不能把自由主义思想看成为静止的不变，而是在历史演进中的一种发展。
在思想史研究中，“概念”在历史进程中所表现出的这种时间性和多重性日益受到思想史家们的重视。德国的历史学家科泽勒克率先从事这一研究，在英国，有以昆廷。斯金纳为代表的“剑桥学派”。在研究中，他们逐渐发展起了一种独特的研究方法——“概念史”，并且响亮地提出：任何一种概念都有着自己的历史。经过他们的不断努力，目前，概念史已经占据了思想史研究的主流地位。
本着“概念史”的研究思路，我们特地选择了不同思想家们对“自由”概念的思考，它包括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思想家马基雅维里对“自由”的理解，发生在18世纪苏格兰启蒙运动时期弗格森与休谟对自由的争辩；19世纪密尔对自由主义指向的转变，将政治的自由转变成为社会的自由；而在T.H.格林那里,自由超越了其消极性，而要在社会中实现人的自由。这是从概念的时间性视角来说，我们还从概念的空间转换的角度选择了俄罗斯思想家司徒卢威对自由的理解。我一向认为，西方的思想史家们更多地关注概念的时间性，而对我们来说，还需重视概念的空间性，只有在时间性和空间性的结合之中，我们才能真正理解发生在欧洲某个时间中的概念在其它地区的传播和接受这样的空间转换过程中所发生的种种情况。这样，我们编排这样一组文章的意义就在于，理解自由的最好方法应该是运用历史学的研究方法，考察这个概念在历史进程的不同阶段中是如何被不断重新定义的，它在不同的历史语境下是如何演进，并表现出变化和断裂。总之，没有脱离语境的无时间限制的真理的存在，我们需要在历史中重新再现关于“自由”的不同定义和更为丰富的内容。
与此同时，具体到自由主义思想的演进来看，通过对“自由”定义的变化和多重性，以及“自由”的多重传统的研究，其意义也正如斯金纳所说：我们要通过重新进入我们已经丢失的知识世界来质疑自由主义理念胜利之后这种自由概念的霸权。因此，正是在对思想史的研究中，人们才不会盲目地轻信于某种占据主流地位的观念，使我们从对这些观念的主导性解释的控制下解放出来，并对它们进行重新理解；同时，思想史的研究也帮助着我们理解久远的观念如何凸现在我们今天的生活方式中，和我们今天思考这些观念的方式，反思在不同可能的状态中、不同的时间里我们所作出的一系列选择。正是在这样不断的“象牛一样的反刍”当中，破除了要求我们思想唯一性的可能性，发现与寻找到另一种“真理”的存在，从而由此真正地作出我们“自由”的选择。今天，对于我们来讲，在对自由的热爱与追求当中，我们应该叩问的，不是要选择“自由”和“谁的自由”，而是应当选择哪一种自由？
 
这是《华东师范大学学报》2006年第一期“西方自由主义理论研究”栏目的主持人引言，原载于《华东师范大学学报》2006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