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 页 >> 学术研究 >> 文学 >> 反思顾城之死:中国不需要爱无能的诗人
学术研究
点击排行
最新文章
热门标签
哲学 影评 符号学 分析哲学
管理 经济危机 贫富差距
传播 新闻 和谐社会
历史 胡塞尔  人口比例
郎咸平 华民 林毅夫 价值观 
司法公正 国学 正义 人文 
存在主义 现象学 海德格尔
文学
反思顾城之死:中国不需要爱无能的诗人
来源:网络转摘 作者:谌旭彬 点击:21930次 时间:2013/11/3 21:14:17

导语:


  10月8日是顾城自杀20周年的忌日,媒体再次用深情的笔调缅怀这位诗人,一位作家写道:“信他所要信的,做也做所信的,从这点说,对顾城的责备又渐渐褪去,风轻云淡。他本来就是自己。”本着“原谅”与“缅怀”的目的,人们确实已经忘却了顾城为何而死,更记不清顾城的生涯历程,唯一记得只是朦胧诗所营造的意象,和一个被抽离了真实面貌的偶像,但显然,纪念顾城不该只有这些。反思顾城之死,我们应当坚定的说:中国不需要爱无能的诗人。


  一、顾城只追求抽象精神世界 对现实生活极度冷漠


  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上,顾城是一种奇异的存在,舆论对他总是“不忍责备”。20年前的10月8日,这位“童话诗人”在遥远的新西兰激流岛上,杀死妻子谢烨后自杀而亡;对于此种暴戾,当年的媒体极少苛责,以致于谢烨之母曾发出不平之悲鸣:“明明是杀了人,居然还有人专门作‘悼念’,愿他‘安息’;明明是从背后活活地劈杀了我的烨儿,却说成是什么‘殉情’,……明明是一件残酷的血淋淋的凶杀案,却弄出‘水仙子’、‘女儿国’、‘绝唱’什么的花花绿绿的东西来!……那些文章,就像砍到我的烨儿头上的斧头,如今天天在砍着我的心,我的头!”


  时过境迁20年后,不得不承认,谢烨母亲的控诉依然是对的。无论当年,还是今天,嘈杂的悼念、追思声中,“不忍责备”者始终占据主流——譬如某与顾城同时代的女诗人撰文感叹:“我选择了一种平凡庸常的生活,工作,丈夫和孩子。而顾城比我更诗人,他不甘委屈,就算饿肚子,也不能忍受红尘。”所谓“更诗人”,或许正是舆论20年来对顾城“不忍责备”的主因。


  “更诗人”,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形态,女诗人没有细说。但顾城有自己的解释,1986年10月,他在漓江诗会上讲过这样一段话:“伟大的诗人都不是现存功利的获取者,他们在生活中一败涂地,而他们的声音,他们展示的生命世界,则与人类共存。”这种看似带有强烈“自我牺牲”精神的表述,使人胆战心惊——在“自我牺牲”的表象下,诗人对具体现实生活的极度冷漠,和对抽象精神世界的狂热追求,同样清晰可见。与顾城生前有过密切交往的德国汉学家顾彬,曾如此描述诗人的这种对现实生活的冷漠与痛恨:


  “谢烨需要衣服,顾城又一步都离不开他妻子,只好陪她去了市区的一家时装店,他一声不吭地坐在地上,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生活的具体化更可恨的了。穿衣和吃饭,他后来总是说,在他看来毫无实质”;“顾城谈到他的矛盾:被母亲惯坏了,他贪爱却不愿给予。他有贾宝玉情结,像是《红楼梦》的主角那样,对他来说少女的世界是纯洁的,他想活在其中却做不到,因为他是男的。女人只有无所事事才显得美,因而他要求谢烨什么都不干,呆在家里,也不去看电影。”


  从顾彬的这两段回忆里,已不难窥见顾城夫妇的凄惨结局。一方面,顾城在具体的现实生活中对谢烨有着无尽的依赖;另一方面,诗人又奢望谢烨能够充当自己虚构的理想世界的代言人。前者要求谢烨全盘负责诗人的衣食住行及其作品的整理、出版,离开了谢烨,诗人将丧失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创作也无法继续;后者却“要求谢烨什么都不干,呆在家里,也不去看电影”,因为“女人只有无所事事才显得美”。这种冲突,无时无刻不存在于顾城夫妻之间,顾彬说,1992年3月份的一天他们去顾城家做客,“谢烨很高兴,因为她又可以烧菜了,不是来了客人嘛。在新西兰顾城不准做饭,规定全家人吃植物、野菜。”不许做饭烧菜尚在其次,诗人甚至不允许妻子过一种“相夫教子”的正常生活:“塞穆儿寄养在一户毛利人家, 当亲儿子一样。他早就被送去了,顾城讨厌这孩子,……谢烨临死前的几天总是问她在新西兰的朋友,是自己还是孩子死了的好。她总是想方设法与孩子在一起。顾城离开北京到明斯特前爱上一个叫李英的女孩,他在新西兰开始缠她。谢烨给她出了机票,一个冬天都把丈夫让给她,自己好跟孩子在一起。”


  二、失控的诗人殴打妻子 事后上吊告别尘世


  顾城曾经说,谢烨是他在人群中的一见钟情。但顾城后来确实另有了“英子”,谢烨据说也另有了一位“大鱼”。谢烨更曾主动把英子接到激流岛上,三人共同生活。此种纠纷,曾被当年媒体爆炒,但其内在逻辑,始终模糊不清。时隔多年,反观这段情感纠纷,可以清晰地看到:谢烨终究无法满足诗人分裂的需求,既扮演世俗之保姆,又充当诗人理想中不食人间烟火之女神。在给母亲的最后一封信中,谢烨写道:“其实我是个俗人,一个女人而已,真不该闹什么事业的。人间事对我来说像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如果要木耳(笔者注:顾城夫妇的孩子),事业是可笑的。我是个好人,应该有好报才对。”


  谢烨是个好人,一度“好”到愿意主动与“英子”分享顾城,在“英子”视顾城为神经病弃之而去后,谢烨甚至还曾做过说客,尝试使二人和好。谢烨为什么这么做?顾彬的判断是对的,谢烨“一个冬天都把丈夫让给她(英子)”,是为了让自己“好跟孩子在一起”。因为孩子的缘故,夫妻二人常常爆发尖锐冲突,顾城甚至曾“威胁说要伤害他(孩子)”。顾城曾多次殴打谢烨,殴打的肇因,谢烨不说,身边亲友也无从得知,但伤口是清晰的,很多人见到过。但当谢烨终于决定终止这段婚姻时,顾城终于不得不从“暴君”的位置上走下来,以一种乞求的姿态尝试挽回,他精神世界里的“英子”已经消失,断不容世俗生活的支柱再次坍塌。所以,在顾城姐姐顾乡的采访记录里,出现了这样奇特的情景:


  “顾城最后和谢烨每天写孩子。写到最后,就是星期四晚上,他就受不了了,他觉得伤心得受不了。然后他就说他再也不写了,就停止了,就不写这个东西了。……就是顾城说,谢烨给他打字(电脑打字)。他就是说得感觉特别好,你知道吧,说得进入一个气氛……然后就是特别可怜,然后星期四晚上之后,他就觉得不行了,他太伤心了!好像又都回去了,本来他以为他能把什么都度过去,结果有度不过去的感觉。他就不写了,他说写东西太可恶了,走火入魔了,他说……就是因为一直有一个事情,就是谢烨有一个朋友,今天已经到了。他就特别紧张。顾城就想他能度过去。然后他就想他怎么才能度过去。觉得他跟谢烨那么习惯,就好像最后一个晚上,他觉得谢烨又全回去了,觉得到处都是谢烨。然后——这又加上了我的一些想法。其实——就是……他就想呵,离婚,他说办离婚,离婚之后,他就觉得谢烨就离开他了。他说这样心理上好像也有一个支持,好像自己也能鼓励自己一下,就能把这个事情度过去。可是这个离婚,他们一直在办。就说办离婚,谢烨的感情也特别摇晃,她一会儿觉得写东西、说好的时候就特别好,但是一到具体生活间,就又受不了。她也摇晃。……然后,这样星期五上午,他说他好了。然后他就说他要学驾驶。然后他不是已经开始学驾驶了吗?他说学驾驶,等到离婚以后,他就可以不见谢烨,自己开车去接孩子。过去他都不做这些事,全是谢烨给他做。他做的都不是具体的事,具体的事他都不做。……然后星期五上午他就读交通规则,……那天下午,就出事了。”


  一个忍心长期将孩子寄养在别人家中的父亲,一个可以因妻子回家晚了,就把妻子出门时给孩子准备的奶糕抢吃掉的父亲,在那场家庭惨剧发生之前的最后一段时光里,“每天写孩子”,自己口述,妻子敲字,如此反常,无疑是在向妻子展示自己对孩子的“深厚感情”,以求挽回这段行将崩溃的婚姻——顾城自己也说,这次写作,是为了最后给一本书让谢烨“出气”。但终于,失控的诗人,还是把谢烨打了,用顾乡的说法:“没打死,就打了,打了——顾城就吊死了,吊死了。谢烨送到医院救也没救成。”


  三、现实生活中的顾城是自私的爱无能患者


  反省顾城之死,当然不是为了在时隔多年之后,重新勾勒一场某著名诗人的“桃色家庭纠纷”始末。当诗人因岳母劝妻子去上学,而把一碗面条兜头泼到岳母头上,那时刻,这个家庭已注定只能悲剧收场,只是少有人能够想到,这收场会如此惨烈罢了。真正吊诡而引人深思之处在于:一个写出“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这样句子的“童话诗人”,一个在诗歌中孜孜于传达“本真”、传达美与爱的人,何以在现实生活中却成了别人的噩梦?


  顾彬也有类似的疑问。在与顾城夫妇的交往中,他常听到顾城的抱怨:“从没人说爱他,最多说‘多吃点’、‘穿暖点’。谢烨也从不说爱他”。当噩耗传来,顾彬很疑惑:“为何那些最渴望爱的人,自己却不能给予爱?为何他们,视美高于一切,却如此不美地离开人世?”但顾彬的疑惑其实并不完整,诗人并非“不能给予爱”,只是他的爱,大都给了自己所营造的抽象世界。这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在近代历史中,已有无数伟大的历史人物,自觉或不自觉地实践着“爱抽象的人类,但不爱具体的人”这样的矛盾理念,招致万民涂炭;顾城不是手操天下权的伟人,造不成万民涂炭,但他是谢烨的噩梦。他把太多的爱灌注在自己用诗歌构筑起来的抽象世界里,在现实生活中,却只是一个自私的爱无能患者。


  海子自杀后,王家新曾对多多说:“海子是替我们去死的”,言辞间有对一代人精神困境的深切体认。顾城的死,大约也可以如此理解。作为反抗“文革暴力美学”的先锋,朦胧诗一代有着与上一代人迥异的美与爱的追求——顾城之父顾工,也是诗人,曾写过文章《两代人》,沉痛谈及父子两代在诗歌理念上的巨大差异。但世间事往往如此吊诡:反叛者与旧时代立场虽然相反,但思维逻辑却常常惊人地一致。这一点,在“文革”后拨乱反正的历史陈述中,已有相当充分的展示,所谓80年代的“思想解放”,对许多人来说,往往只是解放了立场与结论,却没有解放获取结论的思维逻辑。以此反观朦胧诗一代,其实也大致如此,宏大词汇看似已从他们的意象中消失,但建筑在新意象基础上的诗歌王国,却依然是现实具体生活的对立物。


  四、顾城是时代的病人 他没有能力治好自己


  如果了解到顾城一生,相当欣赏毛泽东,就不难理解何以他在自己构筑的抽象世界里,是爱与美最重视的传道者,而在具体的现实生活中,却成了他人的暴君与噩梦。他曾在接受访谈时,如此表达自己对毛泽东的理解:


  “人们看毛泽东没有原则,实际上他恰恰合了这么一种东西,叫作‘无所驻处是真心’ 。但这种无处停留呵,如果你要没有一个真强的本性的话,一下你就落入空空之境了,这空空之境就是什么都没有,那一下就一片黑暗了。可是作为佛教来讲,它还有另外一重生生之境,这生生之境就源自本性。实际上毛泽东几乎是一个很少有的,依然按本性生活的政治首领。有一个毛泽东检阅红卫兵时候的镜头,那镜头给我的印象很深,他笑得跟菩萨似的,挥动着他的帽子;然后红卫兵挤进金水桥里忽然都不走了,一个劲儿地喊万岁,就不走了;毛泽东顿时就有了个表情,特别的不耐烦,他把帽子这样,向下使劲儿地挥,那意思是让你们快走;那个样子简直像赶苍蝇一样。我想他对整个文化革命的态度,从此也就看得出来了。”


  毛泽东当时是否真的对红卫兵“一个劲儿地喊万岁”感到“特别的不耐烦”,他挥帽子是不是如顾城所言,“那意思是让你们快走;那个样子简直像赶苍蝇一样”,此处不论。但顾城如此理解毛泽东,实可视为他内心世界的一种外在映射。他认为毛泽东“是一个很少有的,依然按本性生活的政治首领”,他自己也同样顽固地坚持想要生活在用诗歌构筑起来的理想世界里,并必欲将身边的妻子、情人全都卷入这一理想世界;他把毛泽东向现实世界具体的红卫兵挥帽子解读成“简直像赶苍蝇一样”,其实是因为他对现实具体生活的痛恨,在毛泽东的动作里找到了共鸣。他摆脱了宏大词汇,但他没有摆脱宏大词汇构筑的思维逻辑,他依然是一个“爱抽象的人类,但不爱具体的人”的爱无能患者。

 “生活即信仰”。当顾城无法让抽象之信仰与具体之生活达成和解时,他代表抽象之信仰,举起了斧头,劈向了代表具体之生活的妻子。他很清楚,妻子的离去,将使他在具体之生活面前寸步难行,抽象之信仰,亦将面临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绝境。他是时代的病人,他没有能力治愈自己。


  参考资料:


  顾乡:《我面对的顾城最后十四天》,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94;


  《顾城文选·第二卷》,东方出版中心2006;


  王晓玉:《那斧头,天天砍我的心——顾城之妻谢烨母亲的控诉》,载《社科信息文荟》,1994(7);


  顾彬:《回忆顾城和谢烨》,载《南方人物周刊》2011年第2期 ;


  刘洪彬:《顾城和谢烨最后的日子——独家采访目击惨剧现场的顾城姐姐顾乡》,载《明报月刊》1993年11月号……等。


  结语:


  杨朱曰:“损一毫利天下不与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顾城的错误正在于他只爱抽象的人类,不爱具体的个人,只要求身边的人为自己服务,却自私得不想给予别人分毫的爱。

共[1]页

谌旭彬的更多文章

没有数据!
姓名:
E-mail:

内容:
输入图中字符:
看不清楚请点击刷新验证码
设为首页 | 加入收藏 | 联系我们 | 投稿须知 | 版权申明
地址:成都市科华北路64号棕南俊园86号信箱·四川大学哲学研究所办公室 邮编:610065
联系电话:86-028-85229526 电子邮箱:[email protected] [email protected]
Copyright © 2005-2008 H.V , All rights reserved 技术支持:网站建设:网联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