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无形

欧阳君山

最令人吃惊的大概是本书的逻辑。记得托马斯•赫胥黎说过，科学是把普通人相信的东西系统化，重大的科学

突破也许是从十分简单的想法开始，但好的科学会把它碾成连贯性的磨石。这本书的确就是这么干的，作者从

一个逻辑小心地挪进另外一个逻辑，而且逻辑与逻辑之间有着十分畅通但近似密闭的通道。正因为此，这本书

读起来或许会让人感觉压迫，因为你必须一气呵成地读完，否则你每次都得从头钻这个“甬道”。不像一些经

济学随笔集，可以“风吹开哪页就可从哪页读起”。
——青年经济学家卢周来先生评《天下事——中华文明的经济学证明》

内容与形式是一个古老的哲学话题，所谓内容，指的是指构成事物的各种要素；所谓形式，指的是指构成事物

的各种要素的结构或组织类型，是内容的表现方式。

世界上的事物都是内容与形式的辩证统一，没有内容，形式就无法存在；没有形式，内容也无从表现。毫无疑

问，内容是第一的，形式是第二的。

事实上，人类之所以在认识上区别出事物的内容与形式，在相当大程度上应该就是要强调内容的第一性，因为

内容是某事物之所以为某事物的东西。

能够最方便地反映内容与形式之关系的例子莫过于人类的精神作品，比如表达某一种思想或感情，可用音乐，

也可有绘画，也可用小品，也可用文学，还可用其他种种形式。在文学中，要表达某一种思想或感情，可用诗

，也可用词，也可用赋，还可用小说，各种各样。

谈起来，无人不知。不幸的是，做起来，难有人能。事到临头，人们常常忘记内容的第一性，判断一桩事物，

不是从内容出发，而是从形式出发，极端者甚至只从形式出发，完全的形式主义。

坦白地说，形式主义有一定的必然性，因为从形式上判断一个东西简单，如果某东西符合某形式，打勾；不符

合某形式，打叉，迅速利落，成本多低啊，根本用不着动脑筋！

事实上，无论工作，还是生活，抑或其他方面，人类多是根据形式来作出判断，由形式来主义，因为这样简单

方便。比方说信任，就是人类最重要的组织形式，要是我们每天都把周围的人和事来怀疑一遍，去检查一番，

不只是累，而是人类根本就无法生活。最简单的，如果每一张钱都需要验一番，人类的组织成本不知倍增几何

。

但形式就是形式，不能取代内容，更绝不是内容，形式主义尽管为人类带来生活的方便，但祸害亦不在小。最

简单的当然就是骗子流行，骗子往往都用人们对形式的轻信来瞒天过海。

特别是在人类的精神生活领域，形式主义更是害死人，而且是越到精神生活的高端，形式主义的祸害就越大，

因为精神生活明显应该内容为王，特别是在精神生活的高端，甚至完全越越形式。

宗教应该就是这样一个精神生活的高端，从而也就决定了：形式主义是宗教的天敌！耶稣基督当年就严重遭遇

这样的天敌，法利赛人形式上什么都做得好，守戒，读经，祭祀，但就是偏废神的道，基督不得不反复告诫：

“神是个灵，所以拜他的，必须用心灵和诚实拜他。”

不要说宗教，就是任一种艺术，乃至任一门技术，发展到高端，也都是超越形式的。庄子笔下的庖丁解牛，“

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不正是对形式的超越吗？小说里写到武林高手，特别是那种终极高手

，通常都是手无寸铁，摘叶飞花，击于无形，不也是对形式的超越吗？从逻辑上讲，形式也是应该不断超越的

，哥德尔定理告诉我们：形式即便最最严密，也是不完全的。

超越形式，并非否定形式，实质上是不拘形式。在精神生活领域，一个人对内容的把握越是炉火纯青，就越是

不拘形式，因为他是在驾驭形式，而形式原本就是为内容服务的。一个人之所以犯形式主义的错误，原因也只

有一个，那就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不幸的是，我们很有一部分学人，动不动就讲学术规范，强求一律，却不知所谓规范原本为思想内容服务，也

不知所谓规范究竟属于哪一层面，如果出现了新的思想，所谓规范还适用否？如果出现了更基本的理论，所谓

规范尚能饭否？我们为什么不就问题谈问题，就思想论思想，而非得讲究所谓规范呢？

今天之所以谈内容和形式的问题，有我本人一系列遭遇的原因，拙作《天下事——中华文明的经济学》在形式

上出了大问题，不但初看起来不像学术著作，就是细读下去也让人难以认同于学术著作，于是就有好一些师友

善良地劝：你还是去接受一下学院训练吧，你悟性好，很快就适应了！

多所场合我都礼貌性地表示赞同，以示对师友们注目致礼，充其量是保持沉默，抑或莞尔一笑。但最近一位年

纪长我并不多的朋友说得特别激进，形式为王，于是也不客气地反问了一句：搞得一本正经的，干什么？目的

何在？为了规范而规范？

尽管“中华文明的经济学证明”在形式上——包括行文和风格——都“信天游”，但正可谓“形散神不散”，

在精神实质上，“中华文明的经济学证明”非常之规范，这就是它从“注目礼人”环环相扣地推演出一常识化

的新思想体系。所谓“注目礼人”，一点也不新鲜，不过就是对人性自利的一个全新描述，分为两点：

逻辑原子：“我”就是“我”，人是围绕“我”的一种圆运动；
公设：“我”这一圆运动的圆心是别人对“我”的“注目礼”。

从“注目礼人”这一点最最普通不过的常识出发，我们能得到十一个基本定理，演绎全部的人类历史，乃至推

演人类的未来趋势：

第01级推演：注目礼争夺战！
第02级推演：暴力无效用！
第03级推演：养人方能服人！
第04级推演：人生的终极意义是征服自己！
第05级推演：社会舞台，文化游戏！
第06级推演：不在一条直线上的三方确定一个均衡！
第07级推演：无私实现自我！
第08级推演：领导人是持续均衡的保证！
第09级推演：窝是暴力的边界！
第10级推演：产权模糊（组织化）导致“宏观窝里斗”！
第11级推演：道法自然！

按青年经济学家卢周来先生的评论，这是一条十分畅通但近似密闭的逻辑“甬道”，怎么就不规范呢？难道学

术的规范不是逻辑的严谨，而只是我们自以为是的某规某矩？“中华文明的经济学证明”完全可以数学化，只

是从人性自利到这十一个基本定理，非常直观，而且常识化，把它数学化有画蛇添足之嫌。

禅宗说得好：“是真佛只说家常！”这并不是说一切层面都可以家常化，但至少从人文社科基本层面讲，的确

家常的才是正经。早在写作《东方红——人世真理和人类命运》时，俺就立下誓言：彻底摆脱做学问的那一幅

酸样！写文章不也同样如此吗？文以载道，法无定法，把道理讲清楚说明白就是，哪有那么多清规戒律呢？

最后，请允许我以东西方的两句经典来结尾，一句来自中华的老子：“大象无形”！一句来自西方的基督：“

神是个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