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子诚文集
    洪子诚,1939年4月生,广东揭阳人。1956年至1961年就读于北京大学中文系文学专业,毕业后留校任教。从见习助教,到讲师,到副教授,到教授,然后退休。在大学,主要从事中文写作、中国当代文学史、中国新诗等方面的研究和教学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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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题 我对教师这个职业更感兴趣——洪子诚访谈

    □本报记者 赵晋华

       洪子诚,1939年4月生,广东揭阳人。1961年毕业于北京大学
    中文系文学专业,现任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70年代末以来,发表过
    有关中国现、当代诗歌、小说和文学问题的论文多篇。主要著作有
    《当代中国文学的艺术问题》、《作家姿态与自我意识》、《中国当
    代文学概说》、《百花时代》、《中国当代新诗史》等。他刚刚出版
    的《中国当代文学史》被学界认为是中国当代文学真正有“史”著的
    标志。他敏锐的艺术直觉和冷静、客观的叙述模式和语调,显示了
    “史家”的适度和节制,具有“良史之才”。

       记者:一直有学者对“当代文学史”这一概念提出异议:“当
    代”文学,是“历史”,还是“现状”?“当代”与“史”是否存在
    语义上的矛盾?如果是不断变化、离稳定状态尚远的文学现象,将它
    看作一个确定的文学时期是否有道理?

       洪子诚:中国当代文学作为一个学科,包括文学史研究、当代
    文学批评或叫当代文学现状研究和跟踪的工作,另外,八、九十年代
    以来对西方文论的介绍很热门,有些批评家在有时候借助当代文学批
    评来介绍或阐释文论的一些命题。为什么会产生这种状况呢?这可能
    和“当代文学”这一概念本身的暧昧有关系,当代文学处于没有边界、
    没有下限的一种状况,所以以上几种成分都放入其中了。但是大学、
    研究机构和批评界基本上有分工,有些人比较侧重于文学史的工作,
    有的人侧重于批评,批评是一种强调共时的研究,它侧重于对文本的
    解读、评判和分析。而文学史的工作———像我做的就带有回顾性的,
    或者说整理在我记忆里或者说回忆里的一种文学材料、事实。批评主
    要是一种价值评判,文学史当然也要作一些价值评判,但是文学史在
    处理这些问题的时候可能更侧重于考虑文学文本跟作家(生产者)之
    间的关系、文学生产的条件、当时环绕文学生产的政治、经济、文化
    等各个方面,另外还会更多地考虑文学传统的问题,就是包括文类、
    体裁和形式之间演化的关系。

      唐先生曾说当代文学不能写史,他认为当代文学是目前发生的
    事情,怎么写史?其实当代文学已经有很长的历史了,不是最近几年
    才叫当代文学,我们已经约定俗成地把1949年以后的文学称作当代文
    学。可能“当代文学”概念本身的含糊给人造成一种困惑。

       记者:据说现在有30多种当代文学史教材,几乎都是集体编写
    的、低水平的资料堆砌。个人著述、尤其是关于文学史的个人写作观
    点也许偏颇,但至少可让读者感觉到作者的文学史观和才情。您是否
    认为当代文学史应该尽量提倡个人著述?

       洪子诚:在我的印象里似乎没有才气的人就去做文学史研究,
    (笑)我不是开玩笑,一般来说是这样的。为什么会这样呢?可能和
    80年代的文学状况有关系,当时文学热点非常多,出现了不少很有水
    平的作品,富有挑战性,这种挑战性包括哲学方面的、文学自身的一
    种形式方面的挑战。因为我们做文学研究或文学批评的人总希望文本
    本身能够提供一种挑战或者诱惑力,来检验我们自己的感觉和自己的
    水平,不会有人愿意处理一种非常简陋的文本。80年代的文学起伏在
    一个时期里占据一个文化的中心位置,吸引了很多比较优秀的学者在
    文学批评领域里是很正常的。在这个时期里不搞文学批评而退下来搞
    文学史研究,很可能是没有能力搞文学批评,为什么当代文学史研究
    落后,与这种状况有密切关系。另外,很多人之所以不愿意研究当代
    文学史,特别是50年代到70年代这一段,一个难以避免的问题是因为
    这个时期作品的文学性——我们假设的确有一种文学性的标准的话,
    那么这个时期作品的文学性是比较低的,大家在这一点上有种共识,
    觉得不够吸引人。当然最近也有人认为当代文学史研究得不好,是因
    为我们还没有提供一种新的阐释方法和理论框架,沿用的是现代文学
    的学科规范来考虑当代文学问题,所以对这个时代的文学没有研究好。
    这种看法也有一定道理,但是总的来说这个时期作品的文学性比较低
    这点是肯定的,很多人不愿意去处理这些材料。

      集体编写文学史是从50年代开始的,是从苏联传过来的,虽然名
    义上是个人的,像季莫维耶夫,实际上有个写作班子。我们建国之后
    非常重视文学史的写作,因为它是一种国家建构,政权的合法性和文
    学史的叙述是一回事。建国初期政务院文教委员会成立了制定高等院
    校现代文学史的编写大纲,老舍、李何林、王瑶等人都参加了。文学
    史在当时被认为是一种表达客观真理或者权威叙述的一种手段,个人
    观点是不被允许的,唐先生的文学史组织得非常严格和仔细,对每
    个作家应该作如何评价、作何结论,鲁迅应该占多少篇幅,郭沫若应
    该占多少篇幅,某个作家应该写几百字,这都有严格规定。因此在
    70年代以前个人著述的条件不很充分。我们首先应该打破几十年来那
    种统一的、僵化的叙述,这种叙述至今控制着当代文学史的写作。个
    人著述在现在已经成为可能,但束缚文学史写作的观念问题是很复杂
    的,作为教科书的文学史和非常有个人色彩的著述还是有区别的,当
    然这个观念也许应该反思,因为人们觉得教科书应该稳妥一些,应该
    吸收更多的研究成果,应该在结论上尽量公正,不要提供非常偏激的
    观点,这些概念是否合理是可以讨论的,我们接到编写文学史教材的
    任务时经常要讨论这些问题。另外,当代文学史距离太近,处理起来
    难度更大一些。距离太近,很难筛选,因为还在发展。

       记者:一部中国近代史充满痛苦和抗争,李健吾说:“我们处
    在一个神人共怒的时代,时代和政治不容有艺术家的公平,我们情感
    比理智旺,热比冷容易,我们正义的感觉加强着我们的情感,却没有
    增进一个艺术家所需要的平静的心境。”这种状态,是中国几代作家
    相当一部分人所难以解开的“结”。您是否认为这是中国百年来难以
    产生大作家的主要原因?

       洪子诚:有这个因素。这是一个行动的时代,比如抗日战争时
    期,这个情况就比较明显,抗战高潮时,你躲在书斋里对外界没有响
    应,从良心上、从作为一个中国人的民族感情上都说不过去。二次大
    战时,法国许多著名作家也都上前线去,作服务的工作。不过中国动
    乱的时间太长,受到的影响更大一些,但是我觉得这个问题还不是最
    主要的,可能文学体制、文学观念会更重要一些。一个时代的政治活
    动或社会行动激烈的时期是否一定会妨碍作家的文学成就?并不一定。
    80年代显然出现了一些比较好的作家,而且他们也都是从“文革”过
    来的。实际上社会生活的变动可能会为他们提供创作的财富和体验的
    财富,不见得是一种妨碍。产生妨碍的是我们太追求“一体化”和
    “纯粹化”。并不是说政治很激烈,社会变动激烈就一定影响到作家
    的创作,而是文学环境本身的不正常。

       记者:“新时期文学”的辉煌成就已被描述得相当充分了,请
    您就它的“限度”和“脆弱”简单谈谈。

      洪子诚:新时期确实有一些不错的作家,王安忆、莫言、余华等,
    但80年代末以来,有一批年轻作家技巧很纯熟,而技巧的操作占了相
    当重要的成份。我觉得文学没有真诚的东西不行,“五四”时期的作
    家像许地山艺术上是比较幼稚的,但幼稚的东西我们也还能感动,而
    技巧型的作家我们会觉得写得很漂亮,对我们的心灵却不能产生影响,
    内涵的东西太少。另外,人们感觉到“文革”后复出的一些“右派”
    作家和一些知青作家精神状态似乎非常满足、非常得意,对自身、对
    外界感觉不是很敏锐,作家处于这样的精神状态不可能再有更深入的、
    更高的创造,很多作家现在已经不能超越自己在80年代前期的创作。
    80年代以后写作的自由度比较大,为什么写不出更好的作品?作家应
    该给自己定位,究竟你是什么作家,你追求什么,最好能明确一些,
    不能什么东西都想要。好的作家对自身应该有一些疑惑,有把握不住
    的东西,不能过于自信。没有未知的领域,创作的冲动就很可疑。

       记者:您曾经在《作家姿态与自我意识》一书中分析过中国当
    代作家的“忏悔意识”,但后来又改变了这个观点,认为当时所使用
    的“忏悔”之类的概念事实上在80年代的中国并不存在,为什么?

       洪子诚:“忏悔”这个词可能用得不太好,借用了宗教的一个
    词语,可以等同于“反省”。80年代初有过“反思文学”,当时“反
    思”好像是一个社会思潮,不光是文学。实际上我们的认识活动或体
    验,对客观事物或历史的认识和反思要做得深入和有效的话,应该包
    括自我的反思在内,这是一个互动的关糸。对历史的深入解剖离不开
    对自我的反省,“反思文学”现在看起来的确是有很大限度,作家缺
    乏把“自我反省”和“历史反省”结合起来的这种意识,把责任推到
    客观环境上。我为什么认为没有真正的反思,是从这个角度来谈的。
    当然巴金是个少有的例外。

       记者:以前我曾经两次在不同场合听您讲到您对自己所从事的
    职业所感到的困惑和痛苦,您一直在问“文学有什么用”?现在是否
    解决了这个问题?

       洪子诚:这是一个普遍性的问题,作人文工作的人究竟对社会
    有什么用。说到职业,我对教师这个职业比对人文工作者更感兴趣,
    当教师还是有乐趣,对人有帮助,这很好。说到文学工作者,究竟能
    够发挥什么作用,我很怀疑。

       记者:“一个晒了很多太阳的中国孩子,或许能指出未来中国
    的方向”。也许我们可以期待在下个世纪,中国会出现世界级的作家?


       洪子诚:事情很难估计,这也是我非常困惑的一个问题。环境
    的优越不见得在精神上就能产生进步的、发展的趋势,这里有许多不
    确定的因素,精神的进化论也是一个可疑的东西。对作家来说,对文
    学创作来说,还是一个精神高度的问题。每代人都要正视自己本身的
    问题,我主张做踏实一点的事情,带学理色彩的工作。

    洪子诚 发表于:2006-10-1 12:54: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