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王心丽的《落红·浮生缘》

 
葛红兵

最近看王心丽的《落红·浮生缘》，觉得非常好。三年前读她的落红三部曲第一部《落红·沉香梦》的时候我就觉得她的这个三部曲是她创作的又一个高峰，现在看来，这不仅仅是她的一个收获，也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收获，尤其是第二部。在她的这部小说里，我看到了一种对于生命之短暂虚无的痛彻肺腑的意识，她把性、爱、命三样东西放在战乱前夕的惊惶喘息的背景中，放在十里洋场上海和素朴的乡村之间的对比中，放在智识阶级和雇民阶级的对比中，放在中国资产阶级上升时代乡村庄园主意识和工业市场意识的对比中，这一来性、爱、命三样东西都显得非常特别，但是，她不是在写极端，她没有把这些东西极端化，相反把它们看得更普通、更一般，这就是她的力量了，把性、爱、命往极端里写很容易，但是，要往普通里写就难了，她正是在这个难点上获得了成功。

《落红·浮生缘》的成功，一个关键因素是作者获得了她的生活背景的支持。这部小说的语言非常好，用词非常有地域和时代特点，作者完全地沉浸到那个时代的背景里了，她对那个时代有一种全景式的把握，一盒烟、一壶水、一盆菜……她都注意得非常好，让我惊讶，这可能是她读了大量的那个时代的报纸的缘故，进入她的小说就如同进入了那个时代的一个房间，里面的家具、人、话都是那么安置的，非常细腻，无微不至，她是一个非常好的装修师、录音师、照相师，她似乎获得了某种神奇的力量，能看到半个世纪之前的那个时代的一切。这就把她的这部小说和那些假历史小说区别开来了。我想了，这里的原因，可能是她把她在苏南、苏北的生活经验融化到了她的小说里，她的小说获得了她的生活经验的支持吧，这就有血肉了，有历史感、地域感，非常丰满。从这个方面说，她找到了她自己写作上的根。

而且，她不仅有细节感，还有宏观历史感，她写出了江浙地方在中国现代的历史总命运，这很难得，商人是如何成为商人的，他们的生活、事业是如何成功又如何破产的，他们的地主意识是怎样地限制了他们又怎样地促生了他们，农民是如何成为那样农民的，她写出了江浙农民性格的形成史，这是何等特殊，一个富庶的地方，不愁吃穿的地方，他们固然是农民，赤贫的阶层，但是他们和其他地方的农民是不一样的，他们更容易转化为工商阶层，事实上他们也的确促成了中国最早的商业社会形成。她写出了这些。  

小说写了一系列丰满的人物，这些人物都是值得仔细分析的个性化的人物，他们扎扎实实地活在那个背景中，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举手投足都是有根由的，而且她也让我们看到了那些人物的必然命运，因而在我看来，她的这部小说和当下流行的那种单薄的爱情小说、假历史小说完全区别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