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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者介绍
罗锦堂,1929年出生,字云霖,甘肃陇西人。中国台湾第一位文学博士。罗锦堂先生一生旅居,结识了诸多好友,并写下了很多力作,他把这些作品合写成《行吟集》。其中既有思念故乡的作品,也有展现志向的作品,还不乏展现异域生活的作品。无论哪种作品,都能体现罗锦堂特有的作品风格。罗锦堂晚年仍不忘弘扬国学,曾去世界多个国家的大学进行讲学,为国学事业做出了很大的贡献。罗教授对中国古典文学深有研究,是元曲专家,著作有《中国散曲史》、《锦堂论曲》、《罗锦堂词曲选集》等十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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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锦堂
孟子的文学价值(上)
来源:网络转摘 作者:罗锦堂 点击:3665次 时间:2013/3/19 13:36:30
孟子是孔子以后的儒学大师,名轲(注一),今山东邹县人。约生于周安王十七年,卒于周赧王十一年(公元前三八五——三零四年),共活了八十四岁(注二)。当他出生的时候,孔子已经死了将近一百年之久(注三)。先后与他同时的著名人物,有政治家苏秦、张仪,军事学家孙膑、庞涓,阴阳家邹衍,学者杨朱,墨家学者墨翟、田襄子,法家学者商鞅、申不害,名家学者惠施,道家学者庄周,诗人屈原,儒家学者荀况等。那时正是“天下务于合纵连横,以攻伐为贤”(注四)的战国时代,“处士横议,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注五)他为了宣扬儒家学说,便四处游说,奔走各诸侯之国,希望他们施行仁政,取法尧舜;他所言仁政的具体内容,大致是“省刑罚,薄税敛。”(注六)使人民初步能安居乐业,然后再进而推行儒家的教化。这全是以为民、爱民为其基本原则。因此,他又提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注七)的主张。可是这些政治理想,为当时环境所限,一时无法实行。他为了达到目的,便不惜一而再,再而三地和其他学派,展开激烈的论辩。把他与时人论辩的情形,由他自己和学生共同笔录下来,加以整理,于是就成为《孟子》一书(注八)。计有:梁惠王、公孙丑、滕文公、离娄、万章、告子、尽心七篇;每篇又分为上下,合计起来有十四篇,二百六十章,三万五千四百一十字(注九)。我们试把这些作品,从头到尾,加以细心地阅读,便觉有下面几个显著的特点:
1、好发议论而长于气势,遂具有强烈的挑战精神。
孟子的散文,大都气势磅礴,感情充沛,富有雄辩性和说服力。他善于采用灵活多样的辩论方法,揣摩对方心理,以设问的口吻,操纵辩论的主动权,并坚持深入浅出的说明道理,例如:
告子曰:“生之谓性”。孟子曰:“生之谓性,犹白之为白与?”曰:“然”!“白羽之白,犹白雪之白;白雪之白,犹白玉之白与?”曰:“然”!“然则犬之性犹牛之性,牛之性,犹人之性与?”(注一零)
这个小小的辩论,最先由告子开其端,说明人性本无善恶。孟子听了,大不以为然。起初还心平气和地启发他,可是告子一再不悟,惹得孟子大为生气,把牛狗与人并论,似乎显得太粗鲁了一些,但不这样,对方就不能顿开茅塞!他也曾直言不讳地骂梁惠王道:“不仁哉,梁惠王也。”(注一一)又骂梁惠王的儿子襄王道:“望之不似人君”(注一二)。骂桀纣是残贼之人(注一三)。骂五霸及当代的诸侯是罪人(注一四),骂大臣是民贼(注一五),骂公孙衍和张仪是“妾妇之道”(注一六),骂杨朱和墨翟是“禽兽”(注一七)。有一次,齐宣王拿架子,要孟子先去看他,可是孟子却死也不肯去,非要宣王来“就见”不可(注一八)。齐王的宠臣王驩,是当时炙手可热的人物,与孟子同到滕国去吊丧,他们两人成天在一起,来回于齐滕两国的旅途,连一句话也不肯和他说(注一九);以后在公行子家里祝寿时又碰见他,别人都忙着逢迎巴结,争先恐后地去问长问短,孟子却坐着不理,连看也不看(注二零)。甚至他有一次说到贵戚之亲与异姓之亲的不同,以为贵戚之亲,应该“君有大过则谏,反复之而不听,则易位”时,吓得齐宣王马上“勃然变乎色”(注二一)。他这种豪爽直率,泼辣大胆的个性,后来随着君权的加强,颇引起一般人的不满,所以程颐说他“有些英气”(注二二)。其实这种“英气”,正是他争长论辩的关键。另有一次,宋高宗赵构问尹惇道:“纣亦人君也,孟子何谓之一夫?”惇对曰:“此非孟子之言,武王誓师之辞也:‘独夫受,洪维作威。’”又问:“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对曰:“此亦非孟子言,书云:‘抚我则后,虐我则仇。’”(注二三)明代朱元璋,做了皇帝以后,读到孟子的“臣视君如寇仇”时(注二四),以为对时君不敬而大发雷霆道:“使此老在今日,宁得免邪?”于是把孟子从圣庙中排除,不准与孔子同时祀享;甚至还用箭射杀进谏的人(注二五)。从这些历史故实中,看出孟子文章所发挥的力量来。又如下面的一段:
梁惠王曰:“寡人之于国也,尽心焉耳矣。河内凶,则移其民于河东,移其粟于河内。河东凶亦然。察邻国之政,无如寡人之用心者。邻国之民不加少,寡人之民不加多,何也?”
如果你是孟子,应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自不免觉得很费思量,因为梁惠王的理由是非常充足的。可是孟子并不正面答复,他很技巧地说:
“王好战,请以战喻。填然鼓之,兵刃既接,弃甲曳兵而走。或百步而后止,或五十步而后止。以五十步笑百步,则何如?”曰:“不可”!曰:“王知如此,则无望民之多于邻国也。”
下面便是他的治国方略:
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gu)不入洿(wu)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谷与鱼鳖不可胜食,材木不可胜用,是使民养生丧死无憾也。养生丧死无憾,王道之始也。
以后又接着述说他所谓的“王道”:
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xiang)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载于道路矣。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说完“王道”,他的矛头又指向梁惠王,显然教训起来了:
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途有饿殍(死人)而不知发;人死,则曰:“非我也,岁也。”是何异于刺人而杀之,曰:“非我也,兵也。”王无罪岁,斯天下之民至焉。
梁惠王曰:“寡人愿安承教。”
梁惠王已经说“寡人愿安承教”了,这段话,本应该结束,可是孟子还觉得骂得不够痛快,于是又问梁惠王道:
“杀以梃(木棒)与刃,有以异乎?”曰:“无以异也。”曰:“庖(厨房)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殍(死人),此率兽而食人也。兽相食,且人恶之;为民父母,行政,不免于率兽而食人,恶在其为民父母也。(注二六)
以上孟子对梁惠王讲的那些话,用设问的方式,单刀直入,猛击穷追,一句紧迫一句,直逼得梁惠王理屈词穷,无以应付为之。充分地表现了孟子对以贤君自居的梁惠王的蔑视和嘲弄,便是他智慧和性格的表现。明人郝敬说:“读其书,论其世,可想见其人。”又说:“人品心术,正大光明;议论开口见心,更无回互诡谲之谈;行己为人,坦然宽平,虽颦笑不苟,而亦无矫激违情。”(注二七)尤其是“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一节,文字活泼,内容充畅,简直可与礼运大同篇先后媲美。此如,“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殍”四句,活像一幅饥民流亡图,唐代大诗人杜甫诗中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荣枯咫尺异,惆怅难再述”句,便是受了孟子这几句话的感染而写成的。另如下面与齐宣王讨论“大欲”的一段:
“抑王兴甲兵,危士臣,构怨于诸侯,然后快于心与?”王曰:“否,吾何快于是?将欲求吾所大欲也。”曰:“王之所大欲,可得闻与?”王笑而不言。曰:“为肥甘不足于口与?轻暖不足于体与?抑为彩色不足视于目与?声音不足听于耳与?便嬖不足使令于前与?王之诸臣,皆足以供之,而王岂为是哉?”曰:“否,吾不为是也!”曰:“然哉王之所大欲可知已,欲辟土地,朝秦楚,莅中国而抚四夷也。以若所为,求若所欲,犹缘木而求鱼也。”王曰:“若是其甚与?”曰:“殆有甚焉。緣木求鱼,虽不得鱼,无后灾。以若所为,求若所欲,尽心力而为之,后必有灾。”曰:“可得闻与?”曰:“邹人(小国)与楚人(大国)战,则王以为孰胜?”曰:“楚人胜。”曰:“然则小固不可以敌大,寡国不可以敌众,弱固不可以敌强。海内之地方千里者九,齐集有其一。以一服八,何以异于邹敌楚哉?盖亦反其本矣。今王发政施仁,使天下仕者,皆欲立于王之朝,耕者皆欲耕于王之野,商贾皆欲藏于王之市,行旅皆欲出于王之涂,天下之欲疾其君者,皆欲赴愬(诉)于王。其若是,孰能御之?”王曰:“吾惛,不能进于是矣。愿夫子辅吾志,明以教我。我虽不敏,请尝试之。”(注二八)
宋代苏洵曾批评这段文章说:“至此上下之间,呼吸变化,奔腾控御,若捕龙蛇,真文之至也。”(注二九)
近人谭家健也曾分析其文义道:“孟子明明知道齐王大欲是什么,却要故意发问,这是一折。齐王不答,又一折。这样,孟子更猜准了,可是不说出来,反而一连来上五个不沾边的家问题,故意把文章大肆铺开,以烘托下文,为‘大欲’出现,制造气氛;就像水库积水,水越多,开闸时势就越大。到非说不可之时了,还要反问一句,齐王也还重复一句,一顿再顿,为开闸作充分准备。等到情绪酝酿完全成熟了,人们都急切地盼着知道‘大欲’究竟是什么了,才闸门大开,倾泻而出,一连四个排偶短句,滚滚而下,笔力雄壮极了。可是一放出,又陡然一收,提出‘缘木求鱼’,故意一挫,好像火车刚刚吭喳吭喳开出站来,突然红旗一摆,又停止了,这时人们当然要下车问原因了,孟子却不肯说,还要故作险语——‘后必有灾’,”胁逼一下。等到齐王真正老老实实请教了才说,但还不直说,还用比喻拐个弯儿才最后讲出来。真是极尽曲折变幻之能事,几乎每一句话,都抓住你的注意力,都是到非说不可时才说的。”(注三零)
章学诚在《文史通义》(注三一)中,曾提到孟子问齐王之大欲时,历举轻暖、肥甘、色彩等句,以为乃七林(注三二)之所启。
孟子文章之所以有那样的特点,都是得力于气势的胜人。他自己曾说:“我善养吾浩然之气”(注三三)。这里所谓的“气”,似乎与文章不发生关系,但孟子却能在立论行文时,注意文章的气势,增加文章的力量。把这一点再推而广之,便成为后人论文的标准。如果文章的气势好,就是理论稍有不足,词句微觉不美,也还能引人入胜,先声夺人的。我们读孟子的文章,就有这种感觉,往往不待仔细去思考它的内容,便已为那一种滔滔不绝,一泻千里的雄辩文气所吸引住了;可见气势之于文章,犹如躯壳之于灵魂,实在是很重要的一环。
汉代贾谊的《过秦论》,便是取法于告子章下“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説举于版筑之间”,直到“增益其所不能”一段。
唐代的韩愈和柳宗元,宋代的苏洵、苏轼、苏辙、欧阳修、曾巩、王安石(注三四)等人的文章,也大都取法于孟子的气势。
吕祖谦说:“韩文简古,一本于经,亦学孟子。”(注三五)确是很有见地的话;像韩愈的《原道》、《与孟尚书书》,以及《柳子厚墓志铭》、《荐侯喜状》(注三六)等,很显明地就是受了孟子风格的影响。
柳宗元以为孟子的文章,颇善于用助词,他说:“予读孟子百里奚一章(注三七),味其所用助词,开合变化,使人之意飞动。”(注三八)
苏洵也说:“孟子之文,语约而意尽,不为巉刻斩绝之言,而其锋不可犯。”(注三九)由此可见其影响之大了。
韩愈曾谓:“气,水也;言,浮物也。水大而物之浮者,大小毕浮。气之与言犹是也;气胜,则言之短长,与声之搞下者皆宜。”(注四零)
苏辙也有同样的看法,他说:“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今观其文章,宽厚弘博,充乎天地之间,称其气之小大。太史公行天下,周览四海名山大川,与燕赵间豪杰交游,故其文疏荡颇有奇气。此二子者,岂尝执笔学如此之文哉!其气充乎其中,而溢乎其貌;动乎其言,而见乎其文,不自知也。”(注四一)
从以上韩苏二氏的见解来看,便只后世论文家何以都喜欢讲气势的原因了。所以罗念生说:“夫文之得以气言者,莫过于唐之韩(愈)与宋之苏(轼)。”(注四二)
其实早在三国时的曹丕,便已经在他的《典论·论文》里,以气作为论文的标准了(注四三)。其次,六朝时的刘勰,在他的《文心雕龙》里,有《养气》一篇,专门讨论此事(注四四)。一直到清代桐城派的姚鼐所讲求的阴阳刚柔(注四五),便是精密完备得多了。
因为孟子的文章,既好讲求气势,所以他的用笔,有轻有重,有柔有刚,富有强烈的战斗性及巨大的讽刺力,凡对于自己厌恶的人,总是毫不留余地的去加以挖苦,例如:
孟子见梁襄王,出,语人曰:“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见所畏焉。卒然问曰:‘天下恶乎定?’吾对曰:‘定于一’。”(注四六)
这样短短几句,一共只有三十九个字,把梁襄王愚蠢可憎的样子,活生生地摆在读者的面前;同时把孟子对于那个貌不惊人的国王的厌恶心理,也表达得非常真切,其技巧是相当高明的。但他对于自己所喜欢的人,则大捧特捧,如在告子下中:“鲁欲使乐正子为政,孟子曰:‘吾闻之,喜而不寐。’”又如赞美孔子道:“集大成者也,集大成者也,金声而玉振之。”又批评伯夷和柳下惠道:“闻伯夷之风,顽夫廉,懦夫有立志。”“闻柳下惠之风者,鄙夫宽,薄夫敦。”(注四七)他这种爱憎分明,好居高临下的气势,的确很能折服人心,无法与之抗衡的!
2、立论条理清晰,结构严密,善于步步深入,引导对方不自觉地坠入他的圈套,同意他的观点。
孟子处在百家争鸣的战国时代,在当时就以好辩出名;他用自己敏锐的辩才,明快的语言,宣传自己的学说,表明自己的主张,以驳斥论敌的观点,纠正对方的错误,大有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气概。他以“说大人,则藐之”(注四八)的态度,奔走各国,干谒权贵;有时讽谏规劝,有时直言陈过,甚至有时声色俱厉,而逼得那些王公大人,理屈词穷,俯首认错。例如:
孟子谓宣王曰:“王之臣,有托其妻子于其友,而之(往)楚游者。比(等到)其反(即返字)也,则冻馁(饿)其妻子,则如之何?”王曰:“弃之!”曰:“士师(狱吏之长)不能治士(管理狱官),则如之何?”王曰:“已之!”曰:“四境之内不治,则如之何?”王顾左右而言他(注四九)。
这段话多么有力!多么咄咄逼人!他先是来一小小的迂回,造成蓄势,把对方的思维,引入话题之内的时候,立即展开攻势,使人“沛然莫之能御”而穷追不已。先以不负责任的朋友、狱官作引子,问齐宣王对这些人,应该怎么办?齐王的回答,必然是否定的“弃之”、“已之”,不可能有肯定的话。到这时才紧逼一步,把他所要说的问题尖锐地提出,有如千斤重担压将下来,问国君治理不好国家又当如何?这势必使齐王无言以答,只好“顾左右而言他”。这种一字比一字迫切,一句比一句强硬的说理方法,其说服力之大,决非一般议论所及。我们常说,“行文如用兵”,孟子的文章,的确体现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道理。
其次如庄暴见孟子一段,层次分明,结构极为细密。全文不自正面立论,从头到尾,都是借百姓之口以说出。韩愈的《送李愿归盘谷序》(注五零),以讽刺的笔调,深刻地叙述了当代高阶层人士的煊赫气势;细腻的描绘了美人的容貌、声音、姿态、服式;生动地渲染了大自然的可爱,隐士生活的悠闲;沉痛地说明了宦途的险恶。其中又有优美的音乐节奏的陪衬,文笔极为简洁,构成了一篇完美的艺术杰作,所以苏轼说它是唐代最好的一篇文章(注五一),然其作法、格调,全是从孟子此段学来。兹引录孟子原文如下:
庄暴见孟子,曰:“暴见于王,王语暴以好乐,暴未有以对也。”曰:“好乐何如?”孟子曰:“王之好乐者,则齐国其庶几乎(言齐国的政治便会很不错了)!”他日,见于王曰:“王尝语庄子以好乐,有诸?”王变乎色(脸色),曰:“寡人非能好先王之乐也,直好世俗之乐耳!”曰:“王之好乐甚,则齐其庶几乎!今之乐,犹古之乐也。”曰:“可得闻与?”曰:“独乐乐,与人乐乐,孰乐?”曰:“不若与人。”曰:“与少乐乐,与众乐乐,孰乐?”曰:“不若与众!”
臣请为王言乐:
今王鼓乐于此,百姓闻王钟鼓之声,管龠之音,举(皆)疾首蹙额(因感其头痛而皱其鼻梁)而相告曰:“吾王之好鼓乐,夫何使我至于此极(这般地步)也?父子不相见,兄弟妻子离散。”
今王田猎于此,百姓闻王车马之音,见羽旄(指仪仗)之美,举疾首蹙额而相告曰:“吾王之好田猎,夫何使我至于此极也?父子不相见,兄弟妻子离散。”此无他,不与民同乐也。
今王鼓乐于此,百姓闻王钟鼓之声,管龠之音,举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吾王庶几无疾病与,何以能鼓乐也?”
今王田猎于此,百姓闻王车马之音,见羽旄之美,举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吾王庶几无疾病与,何以能田猎也?”此无他,与民同乐也。今王与百姓同乐,则王矣。(注五二)
此段行文的章法,先后照应,反复对比,说得淋漓尽致,使齐宣王听得心花怒放。
在《孟子精华》(注五三)中曾批评道:
“立论奇,布格奇,写景奇,结势奇。何以言之?王好乐,原不从国起见,曰王之好乐甚,则齐国庶几乎,立论之一奇也。乐本有古今,曰今乐犹古乐,立论之而奇也。一乐字,分出独乐、人乐、少乐、众乐四项,立论之三奇也。好古乐是本题,添出田猎陪说,布格之一奇也。撰出两个今王鼓乐于此,平列四段,布格二奇也。四段分明是正讲,却都是无端结撰,势如天马行空,布格之三奇也。到末句方归正位,然只是从上文顺势带下,了不沾实,布格之四奇也。凭空画出四个闻、见、声、色,写势之一奇也。画出两个蹙额相告,两个喜色相告,历历如亲听来,写景之二奇也。说着愁处便觉凄风苦雨;说着喜处,便觉满头霁日和风。转移造化,只在呼吸,写景之三奇也。不安根蒂,不说缘因,突以苦乐光景,虚写于前,再以同乐、不同乐之故,倒找于后,则其结势之奇,尤称独步。”
关于孟子散文的结构艺术,许多人曾站在文学的立场,把它加以分析,如苏洵、赵襄周、董权重、唐蔚之、方存之、吴挚甫、牛运震、吴闿生(注五四)等,他们都一致推崇孟子文章之美,组织之密,几乎每一个字,有一个字的妙用,每一句话,有一句话的深意。虽然未免过分一点,但就大体而言,颇能道出孟子精髓,自有参考的价值。
3、惯用重言叠句,造成动荡不平的文气,以加深读者的印象。
运用重言叠句,本是文人的惯技,可是由于孟子文章的气势胜人,因此他所用的重言叠句,就特别显得有力得多,不是其他人与之项背的,例如:
孟子曰:桀纣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也;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如此)也(注五五)。
孟子曰:君子深造(高深造诣)之以道(正确的方法),欲其自得之(自觉地有所得)也。自得之,则居之安(能牢固地掌握而不动摇);居之安,则资(积蓄)之深;资之深,则处之左右逢其源。故君子欲其自得之也(注五六)。
以上二则,都是用连锁推理的方法,往往把上句推理的结论,又作下句推理之前提,“逐层推进,说理明确。”(注五七)真是“首尾萦回,如环无端。”(五八)使人读之,兴味无穷。又如:
古之君子,过则改之;今之君子,过则顺之。古之君子,过则如日月之食,民皆见之,及其更也,民皆仰之;今之君子,岂徒顺之,又从而为之辞(注五九)。
左右皆曰贤,未可也;诸大夫皆曰贤,未可也;国人皆曰贤,然后察之,见贤也,然后用之。左右皆曰不可,勿听;诸大夫皆曰不可,勿听;国人皆曰不可,然后察之。见不可焉,然后去之。左右皆曰可杀,勿听;诸大夫皆曰可杀,勿听;国人皆曰可杀,然后察之,见可杀也,然后杀之(注六十)。
 
附注
(注一)    孟子的字叫什么,无从确知。根据东汉赵岐的《孟子题辞》,说没有听到过。三国魏人作《徐干中论序》,也说不曾传下来。其后魏人王肃作《圣政论》,说他字子车;晋人傅玄作《傅子》,说他字子与。孔丛子《杂训篇》又有《孟子居》,注以为即孟子。这些都是靠不住的话,故不取。另外,春秋演孔图,以及《阕里志》,说他的父亲名激,字公宜,母亲的娘家姓仉,也不大可靠。西汉韩婴的《韩诗外传》,曾记载着孟母“断机”、“买东家豚肉”和“不敢去妇”等故事。刘向的《列女传》,还载有孟母“三迁”及“去齐”等故事,读者可参看,本文不再列举。
(注二)    见元程复心的《孟子年谱》。但据《四库总目提要》,谓此书非程氏所作,乃是谭贞然的《孟子编年略》。另外,山堂肆考,谓生于周定王三十七年四月二日,卒于赧王二十六年正月十五日,年八十四。可是定王在位仅二十八年,无三十七年;如果说三十七年为二十七年之误,也不可能,因为自定王二十七年至赧王二十六年,共一百一十多岁,当然不可信。孟子世谱,又谓生于周烈王四年(西元前三七二年),卒于周赧王二十六年(西元前二八九年),年八十四。见吾师屈万里先生之《古籍导读》。
(注三)    孔子卒于鲁哀公十六年,即周敬王四十一年,西元前四七九年。又据《孟子尽心章下》:“孟子曰:‘由尧舜至于汤,五百有余岁……由汤至于文王,五百有余岁……由文王至于孔子,五百有余岁……由孔而来至于今,百有余岁。’”
(注四)    《史记》:《孟子荀卿列传》。
(注五)    见《孟子滕文公下》。
(注六)    见《梁惠王及尽心章上》。
(注七)    见《尽心章上》。
(注八)    关于《孟子》的作者,说法极多,归纳起来,共有三种:一、认为是孟子所自作者,有汉人赵岐的《孟子题辞》,应邵的《风俗通》(穷通篇),宋人朱熹的《朱子大全》;元人何异孙的《十一经问对》;明人郝敬的《读孟子》;清人焦循的《孟子正义》,阎若璩(qu)的《孟子生卒年月考》,魏源的《孟子年表考》等。二、认为是孟子的学生所记述者,有三国时的姚信(见太平御览引士纬),唐代韩愈的《昌黎集答张籍书》,张籍的《上韩昌黎书》(见《全唐文》),以及林慎思(见崇文总目)和宋人苏辙的《古史孟子传》。另外,有清人崔术的《孟子事实录》,周广业的《孟子出处时地考》等。三、认为是孟子和他的学生共同所编述,此一说法,较为可信,见《史记》的《孟荀列传》。因为《史记》的成书较早,当日所见到的史料,所听到的传闻,要比后人多而且确实。另有宋人董叔重,见《朱子大全》。
(注九)    根据侯外庐、杜守素、纪玄水《中国思想史》的统计,为三万四千六百八十字,较本文所纪少七百二十五字。
(注十)    见告子上。
(注十一)          尽心章下。
(注十二)          梁惠王上。
(注十三)          梁惠王下。
(注十四)          告子下。
(注十五)          告子下。
(注十六)          滕文公下。
(注十七)          滕文公下。
(注十八)          公孙丑下。
(注十九)          公孙丑下。
(注二十)          离娄上。
(注二十一)  万章下。
(注二十二)  程颐的《孟子序》说:“孟子有些英气,才有英气,便有圭角,英气甚害事。”
(注二十三)  《四书辑释大成》,有北京大学珍藏本。
(注二十四)  见离娄上。
(注二十五)  《明史》卷五十,礼志四,卷一九三钱唐传,及典故辑遗:全祖望鲒琦亭集卷三十五辨钱尚书争孟子事条。另见黄廷美《双槐岁钞》的《尊孔卫孟》篇。
(注二十六)  梁惠王上。
(注二十七)  郝敬:《读孟子》。
(注二十八)  梁惠王上。
(注二十九)  苏洵:《苏批孟子》。
(注三十)          谭家健:《略谈孟子的艺术特征》,见一九六七年十一月号的香港明报月刊。
(注三十一)  《文史通义》:诗教上。
(注三十二)  所谓“七林”,是由于汉时枚乘做了一篇《七发》,文中叙述七事以启发楚太子,以后傅毅的七激、崔骃的七依、崔瑗的七苏、马融的七广、曹植的七启、王粲的七释、左思的七讽等,都是仿效其体而作,所以总称“七林”。
(注三十三)  公孙丑上。
(注三十四)  唐韩愈及宋欧阳修等八人的文章,为明代茅坤编选成一集,名《唐宋八大家文钞》,唐宋八大家之名,从此便风行起来了。
(注三十五)  吕祖谦:《古文关键》。
(注三十六)  《韩昌黎文集校注》第一卷及第三卷,有台湾世界书局本。说见《孟子文法研究》。
(注三十七)  万章上,
(注三十八)  柳宗元:《复杜温天书》。
(注三十九)  苏洵:《上欧阳内翰书》。
(注四十)          韩愈:《答李翊书》。
(注四十一)  苏辙:《上枢密韩太尉书》。
(注四十二)  罗念生:《与曾侍郎论文》,见绿漪草堂文集二十。
(注四十三)  曹丕《典论·论文》云:“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譬诸音乐,曲度虽均,节奏同检;至于引气不齐,巧拙有素,虽在父兄,不能以移子弟。”
(注四十四)  《文心雕龙》卷九《养气》篇:“凡童少鉴浅而志盛,长艾识坚而气衰。志胜者思锐以胜劳,气衰者虑密以伤神,斯实中人之常资,岁时之大较也。若夫器分有限,智用无涯,或惭凫企鹤,沥辞镌思,于是精神内销,有似尾闾之波;神志外伤,同乎牛山之木;怛(da)惕(ti)之盛疾,亦可推矣。至于仲任置砚综述,叔通怀笔以专业,既暄之以岁序,又煎之以日时。是以曹公惧为文之伤命,陆云叹用思之困神,非虚谈也。”刘氏又在《风骨》篇中说:“魏文称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故其论孔融则云气体高妙;论徐干则云时有齐气;论刘桢则云有逸气。公干亦云:孔氏卓卓,信含异气。笔墨之性,殆不可胜,并重气之旨也。”
(注四十五)  姚鼐的《惜抱轩文集》中,《复鲁洁非书》:“鼐闻天地之道,阴阳刚柔而已。文者,天地之精英,而阴阳刚柔之发也。惟圣人之言,统二气之会而弗偏。然而易、诗、书、论语所载,亦间有可以刚柔分也。值其时其人,告语之礼,各有宜也。自诸子而降,其为文无弗有偏者。其得于阳与刚之美者,则其文如霆如电,如长风之出谷,如崇山峻崖,如决大川,如奔骐骥;其光也,如昺日,如火,如金鏐(liu)铁。其于人也,如凭高视远,如君而朝万众,如鼓万勇士而战之。其得于柔之美者,则其文如升初日,如清风,如云,如霞,如烟,如幽林曲涧,如瀹,如漾,如珠玉之辉,如鸿鹄之鸣而入寥廓。其于人也,嵺乎其如叹,邈乎其如有思,眄乎其如喜,愀(qiao)乎其如悲。观其文,讽其音,则为文者之性情形状,举以殊焉。”
(注四十六)  梁惠王上。
(注四十七)  万章下。
(注四十八)  尽心章下。
(注四十九)  梁惠王下。
(注五十)          《韩昌黎文集校注》第四卷。
(注五十一)  苏轼说:“余谓唐无文学,惟韩退之《送李愿归盘谷序》而已!平生欲效此作,每执笔辄罢,因自笑曰:‘不若且放,教退之独步!’”
(注五十二)  梁惠王下。
(注五十三)  《孟子精华》,有一九五八年香港中华书局排印本。
(注五十四)  苏洵:《苏批孟子》。
              赵襄周:《孟子文评》。
              董权重:《孟子文评》。
              唐蔚之:《孟子评点》。
              方存之:《孟子评点》。
              吴挚甫:《孟子评点》(以上三家,见十三经卷四三至四五。)
              牛运震:《孟子论文》。
              吴闿生:《孟子文法读本》。
(注五十五)离娄上。
 (注五十六)离娄下。
(注五十七)见《孟子文法研究》,有一九六四年香港商务印书馆本。
(注五十八)牛运震:《孟子论文》。
(注五十九)公孙丑下。
(注六十)梁惠王下。
 
 
孟子的文学价值(下)
罗锦堂
以上二则,其句法反复重叠,层层推进,结构相似而不嫌其繁琐,反觉如大海中烟波的浮动,浪头一个接着一个,摇曳生姿,腾挪跌宕。
《孟子精华》中批评后一则说:“叠嶂层峦,苍郁茂密,无端说到可杀,使人惊诧不已。文章不能境外生境,不能穷奇极变。”又说:“生气奕奕,杀气凛凛,奇情幻笔。”(注六一)孟子文章的好处,我们参考前人的这些看法,就更加深刻得多了。又如:
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怜悯别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之掌上。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惊骇同情)之心。非所以内交(结交)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求)誉于乡党朋友也,非恶其声而然也。由是观之,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恻隐之心,人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注六二)。
孟子曰:伯夷,圣之清(清高)者也;伊尹,圣之任(负责)者也;柳下惠,圣之何(随和)者也;孔子,圣之时(识时务)者也。孔子之谓集大成,集大成也者,金(大钟)声而玉(磬)振(收)之也。金声也者,始条理也;玉振之也者,终条理也。始条理者,智之事也;终条理者,圣之事也;智,譬(好比)则巧也;圣,譬则力也。由(犹)射于百步之外也,其至,尔力也;其中,非尔力也(注六三)。
以上两段,前者连用了十一个“也”后者连用了二十六个“也”字,真有些“跌顿唱叹,铿锵鼓舞”(注六四)之感。后来的古文家,便专门喜欢用“也”字,以增加文章的生气,等而下之者,便生吞活剥地硬要在文章中加上几个“也”字,于是就造成脱套的恶习,之乎也者已焉哉的乱用一通,反而把文章的精神丧失殆尽了。又如:
“乡(过去)为身死而不受,今为宫室之美而为之;乡为身死而不受,今为妻妾之奉而为之;乡为身死而不受,今为所识穷乏得我者而为之。”(注六五)
又如:“一乡之善士,斯友一乡之善士;一国之善士,斯友一国之善士;天下之善士,斯友天下之善士。”(注六六)
又如:“尊贤使能,俊杰在位,则天下之士皆悦,而原立于其朝矣;市,廛(给予空地以储藏货物)而不征,法(依法征购)而不廛(不令货物长久积压),则天下之商皆悦,而愿藏于其市矣;关,识(稽查)而不征,则天下之旅皆悦,而愿出于其路也;耕者,助而不税,则天下之农皆悦,而愿耕于其野矣。廛(谓民居),无夫里之布(钱),则天下之民皆悦,而愿为之氓(民)矣。”(注六七)
此段接连以“天下之士皆悦”、“天下之商皆悦”、“天下之旅皆悦”、“天下之农皆悦”、“天下之民皆悦”的相同句法,在中间穿插若干理由,纵横交织,便觉趣味盎然。吴闿生谓:“直列五层作起,不加虚冒,文气极排奡(ao)。”(注六八)这便是孟子文章之所以胜人的地方。
另外,孟子在回答公孙丑问伯夷、伊尹和孔子的比较时(注六九),他赞美孔子的为人说:“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连用了四个“可以”,以说明孔子的处世态度,坚定而有力,把孔子的个性,形容得极为真切。同时他又接着说:“自生民以来,未有孔子也!”“自生民以来,未有父子也!”“自生民以来,未有盛于孔子也!”就这样,反反复复地造成动荡不平的文气,以加深读者的印象。只有孟子,才有如此之笔力!只有孟子,才有如此之气魄!
4、不避俚俗字句,因而行文明白晓畅,质朴自然,毫无雕琢的痕迹。
孟子的文章,不管他骂人也好,捧人也好,其所用的字面,平浅通俗,无一难字,无一难句,较清代桐城派的古文,反而容易得多。所以,我以为孟子之文在战国时代,犹如白居易之诗在唐代一样,都是极受人欢迎的好作品!
有一次,他率领学生到滕国去,住在一个旅馆的楼上,后来有一只尚未编成的草鞋不见了,旅馆中的人遍找不着,便问孟子道:“大概是跟随您的学生把它藏起来了吧!”孟子听了,大光其火地说:“你以为我们是为了偷草鞋而来吗?”(注七零)出语坚定有力,问得旅馆中的人,目瞪口呆,只好支吾了事!
另外,他在生气时还说:“恶,是何言也?”(注七一)“坐,我明语子!”(注七二)“子亦来见我乎?”(注七三)这是多么干脆的语言!反驳时则说:“昔者疾,今日愈,如之何不吊?”(注七四)“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注七五)都是脱口而出,毫不假雕琢的白话文。但他在客气时,便又话锋一转,显得极为谦恭,如云:“不敢请耳,固所愿也!”(注七六)“王勿异也,王问臣,臣不敢不以正对!”(注七七) 文势忽起忽落,忽强忽弱,形成一种特殊的语言风格,不仅称霸于当时,而且成为后世古文家学习的榜样。
至于像“重作冯妇”之“冯妇”;“顿开茅塞”之“茅塞”,“垄断市场”之“垄断”,“孩提时代”之“孩提”,“受业弟子”之“受业”,“热中光明”之“热中”,“出国深造”之“深造”,“私淑弟子”之“私淑”,“解民倒悬”之“倒悬”,“流风余韵”之“流风”,“春风化雨”之“化雨”;以及“由此观之”、“良知良能”、“具体而微”、“高不可攀”、“孤臣孽子”、“如保赤子”、“至大至刚”、“劳心劳力”、“寡人之疾”、“齐人之福”、“先知先觉”、“与人为善”、“事半功倍”、“一毛不拔”、“牛山濯濯”、“左右逢源”、“自鸣得意”、“食色性也、“专心致志”、“源源而来”、“良工不废绳墨”、“清心寡欲”、“好高骛远”、“摩顶放踵”、“胁肩谄笑”、“鱼与熊掌”、“恻隐之心”、“出类拔萃”、“后知后觉”、“当务之急”、“采薪之忧”、“雨露之恩”、“自暴自弃”、“舍正路而不由”、“乱臣贼子”、“一曝十寒”、“手之舞之”、“民贵君轻”、“杯水车薪”、“五十步笑百步”、“言近指远”、“缘木求鱼”、“放辟邪侈”、“揠(ya)苗助长”、“世衰道微”、“拒人以千里之外”、等一类的词汇,仍然极富有表现力而活跃在我们的口语里。其次尚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彼一时也,此一时也”、“在朝序爵,在乡序齿”、“为仁由己,富贵在天”、“说大人,则藐之”、“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子路闻过则喜,禹闻善言则拜”、“饮食之人,则人贱之矣”、“言不顾行,行不顾言”、“居移气,养移体”、“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恶声”、“富岁子弟多赖,凶岁子弟多暴”、“行一不义,杀一不辜”、“夫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人存政举,人亡政息”、“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油然作云,沛然下雨”、“争地一战,杀人盈野;争城一战,杀人盈城”、“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等,都是极富于教育意义的句子,由于我们在谈话及写文章时,不论直接或间接地经常引用,有时是引用的全句,有时是把长的句子缩写成短的句子,用习惯了就反然不明其出处。现在试引一段如下:
紾(扭转)见之臂而夺其食,则得食;不紾,则不得食,则将紾之乎?逾东家而搂其处子,则得妻;不搂,则不得妻,则将搂之乎?
文中的“搂”字,古文家看了,或嫌其太俗,但用得极为恰当,假使换成“抢”、“抓”、“抱”、“挟”、“持”、“掳”、“掠”、“夺”、“捉”、“拉”等字,便味同嚼蜡了。又如:
孟子将朝王,王使人来曰:“寡人如(将)就见者也,有寒疾(感冒),不可以风(吹风)。朝(来朝见),将视朝(言抱病上班,或临朝办公),不识可使寡人得见乎?”对曰:“不幸而有疾,不能造朝。”明日,出吊于东郭氏,公孙丑曰:“昔者(昨日)辞于病,今日吊,或者不可乎?”曰:“昔者疾,今日愈,如之何不吊?”王使人问疾,医来。孟仲子(孟子之从昆弟)对曰:“昔者有王命,有采薪之忧(小病),不能造朝,今病小愈,趋造于朝,我不识能至否乎?”使数人要(遮拦)于路,曰:“请必无归,而造于朝!”不得已而之(往)景丑氏宿焉(注七九)。
此段叙述孟子与齐王之间捉迷藏式的情形,曲曲折折,活跃纸上,使两千多年后的我们读了,简直就好像在面对着舞台上演出的一幕喜剧一样。其中的“采薪之忧”句,在前面说过了,至今我们还经常引用;根据《礼记·曲礼下》:“君使士射,不能,则辞以疾,言曰:‘某有负薪之忧’。”可见“负薪之忧”,或“采薪之忧”,都是疾病的代名词,乃当世交际场合中的惯用语,相当于现在所谓的“政治病”。郝敬说:“七篇之言,近而远,浅而深,疏畅条达而详允精密,不为钩深索隐,而肯綮盘错,通会无迹。”(注八零)信然!又如写陈仲子挨饿的一节:
陈仲子岂不诚(真正)廉士哉?居于陵(山东长山县),三日不食,耳无闻,目无见也。井上有李,螬(金龟子)食实者过半矣。匍匐往,将食之;三咽,然后耳有闻,目有见(注八一)。
文中无一生僻的字句,平实浅近,干净利落,所言“半”、“匍匐”、“三咽”、“耳有闻”、“目有见”等,都是极其逼真的形容,同时也是极其通俗的口语,使人读之,有一种爽朗明快的感觉。接着又写陈仲子不肯食兄禄的一段,尤为亲切有味:
仲之,齐之世家也;兄戴,盖(地名,为陈戴采邑)禄万钟;以兄之禄为不义之禄而不食也,以兄之室为不义之室而不居也,辟(同避)兄离母,处于于陵。他日归,则有馈其兄生鹅(活的鹅)者,己频蹵(皱缩眉鼻)曰:“恶用是鶃鶃(yiyi)(鹅叫声)者为哉?”他日,其母杀是鹅也,与之食之。其兄自外至,曰:“是鶃鶃之肉也。”出而哇(呕)之(注八二)。
此段文字,既似陈仲子传,又像是一篇动人的短篇小说。其中兄弟二人的对答,已足够滑稽有趣,再加上“出而哇之”一句,更为传神,把陈仲子的个性,表得真切之至!又如:
孟子曰:舜之居深山之中,与木石居,与鹿豕游,其所以异于深山之野人者几希(极少);及其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御也(注八三)。
孟子曰:君子有三乐,而王(统治)天下不与(不在其中)焉。父母俱存,兄弟无故(灾患疾病),一乐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愧)于人,二乐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注八四)。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每一行为总是不能如意)。所以动心(震动其心意)忍性(坚韧其性情),增益其所不能(注八五)。
像这样明白如话的句子,在孟子中俯拾即是,我仅是随手拈出三则,作为例证,以见孟子文章的通俗性。
5、善于运用适当的比喻,以说明抽象的道理。
先秦诸子在言谈之间,最喜欢运用比喻,借以把抽象的道理,使之具体化。这样,便可使读者增强印象,加深理解。例如荀子说:“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木直中绳,鞣以为轮,其曲中规。”(注八六)他用此比喻,来说明通过学习,可以使人得到改造而提高其品德。
另外在《说苑》中有这样一个故事:
“客谓梁王曰:‘惠子之言事也善比,王使无比,则不能言也。’王曰:‘诺!’明日见,谓惠子曰:‘愿先生言事则直言耳,无比也。’惠子曰:‘今有人于此,而不知弹者,曰:弹之状何若?应曰:弹之状如弹,则谕乎?’王曰:‘未谕也!’‘于是更应之曰:弹之状如弓,而以竹为弦。则知乎?’王曰:‘可知也!’惠子曰:‘夫说者,固以其所知,谕其所不知,而使人知之。今王曰无比,则不可知矣。’王曰:‘善!’”(注八七)又如:
“赵简子问子贡曰:‘孔子为人何如?’子贡对曰:‘赐不能识也!’简子不悦,曰:‘夫子事孔子数十年,终业而去之,寡人问子,子曰不能识,何也?’子贡曰:‘赐比渴者之饮江海,知足而已,孔子犹江海也,赐则奚足以识之!’简子曰:‘善哉,子贡之言也。’”(注八八)
从以上两个故事中,可见比喻之重要性,而孟子的文章,更以此为其特色,据近人侯外庐等的统计(注八九),孟子中出去实例的引证外,纯比附性的比喻,即达六十一此之多。那些比喻,往往只三言两语,就能切合本旨,生动有趣,如说一个人“恶死而乐不仁,是犹恶醉而强酒。”(注九零)“恶辱而居不仁,是犹恶湿而居下。”(注九一)浅显明畅,要言不烦,给读者以简洁的启发。其次,再引几节比较长一些的比喻:
孟子曰: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等太山而小天下。故观于海者,难为水(别的水难以吸引他),游于圣人之门者,难为言(别的议论就难以吸引他)(注九二)。
麒麟之于走兽,凤凰之于飞鸟,太山之于丘垤(die)(小土堆),河海之于行潦(小河流),类(同一类)也。圣人之于民,亦类也。出(超越)于其类,拔(高出)乎其萃(同一群)(注九三)。
像这样的比喻,还比较容易说明些,假使说到仁义的“义”,就比较困难一点,可是孟子却以“生”作陪衬,再拿“鱼”与“熊掌”来作比,他说:“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也。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也。”(注九四)经他这样一说,就昭然若揭了。又如:
(孟子谓梁惠王曰):有复于王者曰:“吾力足以举百钧(三十斤为一钧),而不足以举一羽;明足以察秋毫之末(秋天鸟的细毛尖端),而不见舆薪(一车柴),则王许之乎?”曰:“否!”“今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者,独何与?然则一羽之不举,为不用力焉;舆薪之不见,为不用明焉;百姓之不见保,为不用恩焉(不肯施恩惠于人)。故王之不王,不为也,非不能也。”曰:“不为者与不能者之形何以异?”曰:“挟(夹在胳臂底下)太山以超(跳过)北海,语人曰:我不能,是诚不能也。为长者折枝(折取树枝),语人曰:我不能。是不为也,非不能也。故王之不王,非挟太山以超北海之类;王之不王,是折枝之类也(注九五)。
此节说明梁惠王之恩足以及禽兽而不及百姓,犹力足以举百钧而不能举一羽;明足以察秋毫之末,而不能见舆薪,极为恰当,本再无话可说,然而梁王犹无法明白“不能与不为”的分别,于是他又以“挟太山以超北海”,及“为长者折枝”来作比,就更加清楚了。又如:
孟子曰:无或(怪)乎王之不智也。虽有天下之易生之物业,一日暴之(晒它一天),十日寒之(冷它十天),未有能生者也。吾见亦罕矣,吾退而寒之者至矣,吾如有萌焉(有善良之心的萌芽)何哉?(没有任何帮助)?今夫弈(围棋)之为数(技),小数也;不专心致志,则不得也。弈秋,通国之善弈者也。使弈秋诲二人弈,其一人专心致志,惟弈秋之为听。一人虽听之,一心以为有鸿鹄(天鹅))将至,思援弓缴而射之,虽与之俱学,弗若之矣(注九六)。
本段的意义,先是举一暴十寒来说明齐王对他的冷落;再举学弈的故事,说明齐王的不够聪明,在于不专心致志听他的教导。非独文字简洁有力,即在学习方面,给读者以很大的启发,倘不专心致志,无论任何事情,都是学不好的。
《孟子文法研究》说:“本章系孟子以齐王之不时见及不专听,而叹其宜乎不智也。两用比喻以明之,盖时人有怪王之不智而孟子又不辅之者,故出此言也。全文分两段,第一段先提一句见正意,次便入喻;吾见亦罕矣以下三句略收。入正意即用比喻,甚妙。今夫以下为第二段,又没比喻,曲意形容,妙在不专心致志五字;先于入喻时提清,下文一人,其一人两两相比;专心致志之意,一处完全显出,一处半隐半显,末只用一句挽转,关合首句,用笔活不可言!”
这些评语,我们大致是首肯的。又如:
(周宵)问曰:“君子之难仕,何也?”曰:“丈夫生而愿为之有室,女子生而愿为之有家。父母之心,人皆有之;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古之人,未尝不欲仕也,又恶不由其道而往者,与钻穴隙相类也(注九七)。
这是多么诙谐的比喻。孟子的意思,以为有学问的人,本来可以做官,所谓“学而优则仕”,可是做官不经由政府的选拔,或旁人的推荐而自己去钻营奔走,便为人所瞧不起了。宋代苏东坡,特别看中了这一点,因而他的文章,就常以引比为其特色,例如他的《上神宗皇帝书》,起首议论的第一个论点是“结人心”,“结人心”是很抽象的话,非学孟子的作比,无法说个明白,于是他说:“人心之于人主也,如木之有根,如灯之有膏,如鱼之有水,如农夫之有田,如商贾之有财。”单是这样作比,还不够说得动人,因此接着又解释道:“木无根则槁,灯无膏则灭,鱼无水则死,农夫无田则饥,商贾无财则贫,人主失人心则亡。”他这种昂扬矫健,生动活泼的比语,足以振奋人心,然其根本,则不得不归功于受孟子的影响!
6、喜欢杜撰寓言,但多切近人情,而无离奇怪诞之谈。
孟子的文章,本偏重哲理和政治,然就其表达的形式来看,他为了增强议论的说服力,在发言的适当阶段,就往往插入一些活泼有趣的寓言故事,分别说明他对某一事物的看法;就显得全文光彩夺目,生气蓬勃。此类寓言故事,在形式上虽与比喻差不多,但毕竟自成一个体系,例如在尽心章下中说:“晋人有冯妇者,善搏虎。卒为善士。则之野,有众逐虎。虎负隅,莫之敢撄。望见冯妇,趋而迎之。冯妇攘臂下车,众皆悦之。”这是一个很完整的寓言故事,其对于情节的叙述,紧张而逼真,只“虎负嵎,莫之敢撄”七个字,就把当时的混乱情况,形容殆尽。其次“攘臂下车”四字,把冯妇的英武,活生生地绘出。另外像写宋人揠苗助长的一段,也极风趣,例如:
宋人有悯其苗之不长而揠(拔起些)之者,茫茫然归,谓其人(家人)曰:“今日病(劳累过度)矣,余助苗长矣。”其子趋而视之,苗则槁(枯萎)矣(注九八)。
他在这里,善意地讽刺了那些好自作聪明而又违反自然规律办事的人。全文只用了四十一个字,把揠苗助长者的愚笨,憨态,形容得惟妙惟肖。有开头,有结尾,有动作,有问答,既入微而又真切,达到了一字不可移易的地步!先秦诸子中,经常都好自撰寓言,可是庄子、列子及韩非子等,大多是极为荒唐的神话,而《战国策》中,却多为鬼怪的故事,均不免失之离奇怪诞,难以令人信服。而孟子则专门喜欢用人们最常见的事物为故事的中心,自然感觉亲切得多!这便是儒家思想的一贯精神!又如齐人有一妻一妾章,鲁迅说它“精妙”(注九九),兹引录如下:
齐人有一妻一妾而处室者,其良人(丈夫)出,则必餍(吃饱喝醉)酒食而后反(同返)。其妻问所与饮者,则尽富贵也。其妻告其妾曰:“良人出,则必魇酒肉而后反;问其与饮食者,尽富贵也,而未尝有显者(有钱有势的人)来,吾将瞷(偷看)良人之所之也.。”蚤(同早)起,施从(尾随)良人之所之,遍国中(走遍城中),无与立谈者。卒至东郭墦(墓地)间之祭者,乞其余;不足,又顾而之他。此其为餍足之道也。其妻归,告其妾,曰:“良人者,所仰望而终身也,今若此!”与其妾讪(咒骂)其良人,而相泣于中庭(庭中),而良人未之知也。施施(高高兴兴地)从外来,骄其妻妾(注一百)。
这个寓言故事,挖苦那些寡廉鲜耻,向富豪们乞讨些残杯冷炙,反而在不知底蕴者的面前大吹其牛的人,痛快淋漓!其全部内容,包括七个不同的情节:一是齐人对妻妾的夸耀与骄傲;二是妻子的怀疑;三是妻子和妾的私下商议;四是妻子的追踪;五是真相的揭露;六是妻妾的感觉羞愧和哭骂;七是齐人得意忘形的丑态。每一个情节,都有一个情节的变化。这当然不是真实的事情,是孟子故意编造出来,以讽刺那些好钻营富贵利达的人。那个齐人的形象,就是一般官僚的形象;乞墦的行径,也就是战国时代的官场现形记。因此,在中国社会的各阶层,没有人不知道的。其于叙述时,在字里行间,往往流露出一种幽默的辞句,细致而传神,使人读后,得到一种轻松的欢乐与会心的微笑,就如同看了一幕辛辣的讽刺短剧一样。因此,到了明朝,便被改编为《东郭记传奇》(注一零一),在舞台上演出。到了清朝,又被改编为《东郭箫鼓儿词》(注一零二),在市井传唱,由此可见它的滑稽多趣,为一般人如何地爱好了。宋人吴氏说:“孟子七篇,不特推言义理,广大而精微;其文法极为可观,如齐人乞墦一般,尤妙;唐人杂说之类,盖仿于此也。”(注一零三)尤其是“今若此”三字,乍看起来,似乎语意不全,但却能把妇人们伤心流泪,呜咽不能已于言之态,刻画得入木三分!吴闿生说它:“今若此三字截断,声情呜咽。”唐蔚之说它:“三字顿挫,无限烟波。”(注一零四)《孟子精华》中说它:“今若此以下,如剑拔弩张,凤翔龙跃;而良人未之知也一转,尤觉神乎其神!”从这些评语中,以见孟子文章之所以动人处。
大概说来,《孟子》中的语言,严谨而流畅,委婉而犀利,雄姿而细致;往往在生动泼辣的文句中,流露着强烈而显明的情感;因此,把孟子的性格,全部显现出来,真个是“文如其人”。所谓“孟子文章有真性”,即指此而言。由于这些特点,所以他对后世中国文学的发展,具有巨大的影响力,加以被宋代朱熹列入《四书》里后,于是《孟子》一书,便成为中国学者无论在应付考试,或学作文章时必读之典籍了。现在科举制度,虽然废而不行,但在大学里讲授国文,孟子的文章,仍然占着很重要的分量,国立台湾大学的大一国文,以《孟子》为其教本,便是很显著的一例!
——一九六八年于夏威夷大学
附注
(注六十一)见《孟子精华》页二八。
(注六十二)公孙丑上。
(注六十三)万章下。
(注六十四)见孟子论文。
(注六十五)告子上。
(注六十六)万章下。
(注六十七)公孙丑上。
(注六十八)高步瀛:《孟子文法读本》,有香港中文大学新亚书院中文系影印本。
(注六十九)公孙丑上。
(注七十)尽心下:“子以是为窃屦来与?
(注七十一)公孙丑下。
(注七十二)公孙丑下。
(注七十三)离娄上。
(注七十四)公孙丑下。
(注七十五)滕文公下。
(注七十六)公孙丑下。
(注七十七)万章下。
(注七十八)告子下。
(注七十九)公孙丑下。
(注八十)郝敬:孟子说解;附读孟子。
(注八十一)滕文公下。
(注八十二)同上。
(注八十三)尽心上。
(注八十四)同上。
(注八十五)告子下。
(注八十六)荀子:《助学篇》。
(注八十七)刘向:《说苑》,卷十一,善说篇。
(注八十八)同上。
(注八十九)侯外庐,杜守素、纪玄冰:《中国思想史》。
(注九十)离娄上。
(注九十一)公孙丑上。
(注九十二)尽心上。
(注九十三)公孙丑上。
(注九十四)告子上。
(注九十五)梁惠王上。
(注九十六)告子上。
(注九十七)滕文公下。
(注九十八)公孙丑上。
(注九十九)鲁迅:《汉文学史纲要》。
(注一百)离娄下。
(注一零一)《东郭记传奇》,明人汪道昆撰,有毛晋汲古阁六十种曲本。
(注一零二)《东郭箫鼓儿词》,蒲松龄编,又名《东郭外传》。但也有人以为是处于贾凫西,或马遵烈之手,说法颇不一致。近人孔家有《东郭外传鼓词的作者问题》一文,见一九六二年《文史哲》第二期。
(注一零三)见宋人吴氏(名不详)《林下偶谈》中的“孟子文法”条。
(注一零四)见《十三经评点札记唐蔚之墨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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